在布达佩斯谈文论诗

◎文/ 田永清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多数已往事如烟，有的却终生难忘。

       有一件事情，虽然过去十七八年了，但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2000年七八月间，我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友好参观团，访问了罗马尼亚、克罗地亚、匈牙利三个国家，并过境奥地利、意大利两个国家。代表团中有十几位将军，团长是当时的沈阳军区政委姜福堂将军，随团翻译是当时国防部外事局的李建党同志。

       出访期间，我们在匈牙利与外国友人谈文论诗，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

        代表团到达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当晚，布达佩斯卫戍区司令那吉·扬诺什少将设宴款待。这位匈牙利将军既有军人的威武，又有文人的儒雅。

       宴会正式开始前，那吉少将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辞，姜福堂团长致以风趣幽默的感谢辞。接着，宾主围绕两国两军的传统友谊和历史文化举行了座谈。姜福堂团长指定我作为主要发言人，我临场受命，不便推辞，于是，便朗诵了匈牙利裴多菲的名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这首名诗虽然只有二十个字，但我朗诵得铿锵有力、声情并茂。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接着说，最早知道这首诗，是念中学时从鲁迅先生《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中读到的。在中国，大凡有中学文化水平的人，都会背诵这首诗，都知道这是匈牙利大诗人裴多菲的诗。一首诗数亿外国读者耳熟能详，这在世界上并不多见。这是匈牙利和裴多菲的荣耀，也说明中国和匈牙利之间有着源远流长的深厚友谊。

       我还解释说，鲁迅先生《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是1933年为了纪念“左联”五烈士而作的。1931年，这五位革命志士，被枪杀在上海龙华国民党警备司令部的一片荒地上，其中就有裴多菲这首诗的中文译者白莽（殷夫），当时年仅22岁。这首诗之所以能在我国广为传颂，除了写得好之外，还因为白莽译得好。他不是生硬地直译，而是采用了唐诗五言绝句的形式。这五位烈士都是鲁迅先生的青年朋友、忘年之交。鲁迅先生是怀着极为悲愤的心情，用血和泪写成这篇文章的。虽然用《为了忘却的纪念》作标题，实际上是希望后人永远纪念革命烈士，永远不要忘记他们。

       听到这里，那吉少将显得有些激动。他说，匈牙利是个小国，距离中国又很遥远，真没想到这样多的中国朋友了解并熟悉我国爱国诗人和英雄裴多菲的这首诗，这是我国人民的殊荣，应该引为自豪，并更加珍惜两国之间的宝贵友谊。

       这位少将显然非常熟悉匈牙利的历史和文学。接着他就谈起了裴多菲的生平和功绩，讲起来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裴多菲是在1848年至1849年匈牙利为争取独立和自由的斗争中，涌现出来的一位伟大诗人。在他周围，团结着一批青年诗人和革命志士。1848年秋，裴多菲投身于他所崇敬的科苏特将军领导的民族解放斗争，后被任命为副连长。他用诗激励士兵，用剑与敌人搏斗。1849年，裴多菲在同援助奥地利殖民者的沙俄士兵拼杀中，不幸被矛头刺穿后胸，壮烈牺牲，年仅26岁。

       之前只知道裴多菲是匈牙利的伟大诗人，却不知道他还是一位为民族解放而英勇牺牲的青年军官、战斗英雄。

       这首名诗，作者裴多菲，牺牲在战场上，当年26岁！中文译者白莽，牺牲在刑场上，当年22岁！听到这里，想到这里，我们更加喜爱这首诗，更加崇敬诗的作者和译者。它的创作和传颂，离不开中匈两位伟大青年诗人的热血和生命，也离不开鲁迅先生的怀念和介绍。

       这段经历让我对此诗有了更深的领悟，希望大家都铭记这首诗，并以此纪念这两位伟大的青年诗人。

（作者系原总参谋部兵种部政委、少将）